狼来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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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黄克的眼睛红着,如炬,死死盯着草丛外面。
  此刻,吴树林在带着日本人搜捕黄克。
  吴树林举着枪,猫着腰,嗅着鼻子,如自信的鬣狗。
  吴树林是黄克的情敌。
  黄克把希望放在了草径边的捕狼夹子上。
  他的视线拧在了那枚夹子上,就像那根连在夹子与松树树干之间结实的草绳。
  有狼的沉吟,附着于北风呼啸的尾巴,如剑锋盛载的犀利,袅袅传来。
  黄克的耳朵喜悦起来。
  那年初秋,黄克采药材,在斑斓的山野寻觅。远志开的花比鸽子花浅,淡蓝有如藕荷,根茎也讨巧,不容易挂土。这是安神、消肿的好药。狼的嗥叫声,像风,一丝丝飘。
  他很紧张,四处搜寻,发现一只母狼的一条后脚被捕兽器夹住,正在嚎叫,那夹子正是眼下他布下的这枚奇特的捕狼夹子。
  那本来是一名老猎人的,老猎人捕兽,卖毛皮补贴家用。但是“瓦罐难免井台破,将军难免阵中亡”,这名猎人,最终被他追逐的野狼而追逐,没有将最后布下的这枚夹子收起便死了。
  显然,母狼会因为没有人处理而饿死。他想解救母狼,释放它。但它很凶,眼露绿光,白牙森森,无法靠近。他发现母狼在滴乳,那么,狼穴的小狼是否也在期待乳汁的滋润?
  他漫山遍野地寻觅,终于找到洞口光滑的狼穴,将四只哀哀嚎叫的小狼抱给母狼。
  小狼扑上去,吃奶,汩汩有声。那一刻,母狼回归安详的母性,眼睛有了柔和的水色。
  他下山,一次次拿来粗粝的窝窝头、小米饭、水,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母狼吃。晚上,他在母狼附近露营,防止没有自卫能力的母狼一家遭遇不测。
  直到第五天,他再去喂食,母狼的尾巴不再僵硬,而是摇来摇去。他知道,母狼信任他了。
  又是三天,母狼才让他靠近。他把兽夹松开,母狼自由了。
  母狼舔舐了他的手,他替它给受伤的那条后腿上药。傍晚,母狼带着小狼走了,走时一直频频回头望他。
  他保留了那个夹子和夹子上拧着的草绳。
  在铜台沟村,他和温翠芬好,全村都知道,都说他们天造地设,金童玉女。温翠芬文静如玉,嫣然如花,和他一起读的私塾,两小无猜,青梅竹马。
  可就在结婚前夕,吴树林从城里跑回来,带一伙人,把温翠芬抢入了吴家老宅。
  岂料,温翠芬性烈如火,宁为玉碎不为瓦全,在吴树林动粗要玷污她的那一刻,愤然撞墙,血色弥漫,香消玉殒。
  黄克和吴树林结下了梁子,他发誓要替她报仇!
  黄克手中仅有捕狼的夹子,吴树林有枪。吴树林说:“蠢家伙,都什么时代了,还用冷兵器?真是冷幽默!”
  吴树林不屑,黄克不信邪。
  在吴树林经常出没的半支箭河边,夹子到底夹住了这条色狼!
  然而,吴树林手中的枪阻碍了他靠近。
  和以往一样,吴树林再次对他下死手。那夜,吴树林拿枪砸开黄家大门,把黄克捆绑起来,装进口袋,命令家丁连夜扔进河里。
  家丁刚走进河边的树林,居然发现五团黑影闪烁着十盏绿莹莹的光束,朝着他们围拢过来。几个人号叫着扔下麻袋,逃之夭夭。
  这次,吴树林更是阴绝,谎称黄克是八路,带了五个鬼子,要彻底葬送他的性命。
  日本人牵着狼狗,狗发现了那枚夹子。夹子形同虚设。狗耸着尖锐的鼻子,嗅到了他。鬼子围上来,吴树林跟在后面,他束手就擒。
  吴树林哈哈狂笑,就用那枚夹子牢牢夹住他的一条胳膊,把他悬挂在村边的松树枝上。
  吴树林领着日本人去了吴宅,花天酒地。狗,拴在老宅门前石柱上,对着老宅,对着松树,狺狺狂吠。
  铜台沟的人仿佛遭遇雹灾的禾苗,萎顿了。男人,女人,都躲藏在大墙后面,大门后面,窗子后面。村子里,静悄悄的。
  树高耸,树枝粗硕。他被吊在那里,像一个无助的叹号。空旷,寂寥,苍白,他有着命悬一线的感觉。他把那只自由的胳膊举上去,抓着草绳。天太冷了,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指头冻掉呢?孤独、恐惧、绝望。
  天色黑下来,他昏厥过去。
  是做梦吗?总之,一群黑影扑过来,带着绿莹莹的光束飞奔过来。
  意兴阑珊中,蓦然回首,他发现,只有那根长长的草绳,挂在枯枝上,孤独地,摇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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