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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小时候，我住在姥爷家里，姥爷家离公路很近。一次姥爷赶着牛车去赶集，我嚷着也要跟着去，姥爷说：“好，到了乡供销社给你买冒凉风的糖球吃。”我高兴得直冒鼻涕泡，用袖头一抹鼻子就爬上了姥爷赶的牛车。
牛车上了公路，车轱辘压在路面的沙石上，唰唰地响，偶尔有被压飞的石头子，嘣的一声就飞到了路边的草地里。
路边草地里的蝈蝈热烈地叫，我躺在牛车上，看着头顶悠哉悠哉的白云，想着冒凉风的糖球，心里那个美，美得顺着嘴角直淌哈喇子。
不一会儿，我就睡着了，睡得稀里糊涂很不踏实，梦里还能听见姥爷赶车的吆喝声……
忽然，一阵警笛声呼啸着由远而近，我一下从蒙眬中醒来。那时候连机动车都很少见，警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，警笛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听见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声音，刺耳中含着紧迫，震慑里带着威严。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，我有些害怕。
“姥爷，姥爷！”姥爷背对着我，举着鞭子，牛车依旧不紧不慢。姥爷慢吞吞地说：“喊啥，这孩子都熊到家了，一个警车叫唤，你怕啥？”
“不就是警车叫唤吗？我才不怕！”我嘴上逞强，却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警车从牛车旁呼啸而过，那时的警车是绿色的北京吉普车。
虽然自己也没犯啥错误，可当时还是有些发怵。心里生怕那次和田小子打架后，我偷偷把鼻涕抹到他家的炕沿上，还在他家的倭瓜上撒尿的事被警察发现。
“警车是专门逮坏人的。”姥爷挥舞着牛鞭说。
以后的日子里，只要听见有警车的声音，我们这帮孩子就都跑出去瞧热闹。警车一响，人们就有安全感，知道又有坏人被逮了起来，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感到很解气。
二
时光如梭，姥爷门前的那条沙石路，如今已经变成了坚硬的水泥道。当我的儿子小宝也长到我在姥姥家那般大时，我成了一个菜农。
八月，是菜农的黄金季节，我要抓住这个机会，片刻不敢耽搁，多往城里送几趟菜。可是小宝却非要坐马车跟我一起去城里不可。我说：“在家好好待着！等爹回来给你买夹心糖吃。”
小宝把脖子一歪说：“谁还吃那玩意，我要吃巧克力！后院的娇娇说巧克力可好吃了，还可以用舌头舔着吃！”
马车到了城郊，离老远就望见城里高高矗立的楼房，儿子兴奋得在车上嗷嗷直叫。我吼了声：“你消停点，把车上的小白菜都给蹦散了！”儿子不再蹦了，顺手在车上摸起一根黄瓜吃起来。
这时从后面开过来一溜警车，警车上的高音喇叭忽然炸雷似的响了起来：“靠边！靠边！快点靠边！”
我还没有回过味儿来，驾辕的枣红马就惊了，一个蹶子扎下了国道……
幸亏国道旁的壕沟不深，坡度也不陡。马车扎下壕沟的瞬间，我一把薅住小宝后腰，拎小鸡似的拎起哇哇大哭的小宝跳下了车。我的腿磕破了点皮，小宝没事，真是万幸啊。
车翻在沟底，红的、黄的、绿的、紫的……可怜的柿子、黄瓜、茄子、辣椒、小白菜滚了一地，都成了烂菜。
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小宝已经忘记了巧克力，他饶有兴致地捡起地上被压扁的柿子，吃得嘴角像流血。
我看着眼前的一切，发起呆来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