丢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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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常万林离开河北老家,来到吴镇打工。吴镇干部李有才是他表哥,看到表弟挺亲热。但常万林对表哥的热情怀有戒心,因为李有才曾经把自己的亲爹赶出家门。
  十冬腊月,老李头哆哆嗦嗦地搭上火车,回到老家独自生活。老家人都骂李有才,对爹娘不孝顺的人,可能对别人好吗?
  但李有才对常万林着实不错,又是介绍工作,又是介绍对象。为了回报表哥,常万林经常去李家帮忙干活,和表哥一家人处得都挺好。
  李有才对人和气,只是有一点,谁要提他老爹的事,他马上就会翻脸。打人不打脸,骂人不揭短。常万林明白这点,所以他在表哥面前只字不提。
  年底常万林回老家过春节,临走前在表哥家转悠了半天,多次说到自己回老家的事,他以为表哥表嫂至少要带个问候给老爹,但表哥表嫂没提,他也只好不提。
  春节一晃就过去了,常万林打点行装,准备像候鸟一样再飞回吴镇。村主任却找上门来,让他把李有才的老爹老李头捎回吴镇,送到李有才那里。
  常万林一听,把头扭得像拨浪鼓。村主任苦口婆心:“老李头快八十了,生活困难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……”但常万林就是一句话:“除非李有才打电话来,他才能领人回去。”
  村主任没办法了,只好提出:人不用常万林特意送,老李头自己回去,只是路上让常万林帮着买个车票照顾个吃喝。“这……”常万林觉得如果再拒绝,就太没有人情味了。
  火车上,老李头唉声叹气,那表情不像是回儿子家养老,倒像是即将上刀山下火海。
  颠簸一夜,天亮了,常万林睁开眼睛,车厢各个角落都找遍,才发现老李头不见了!列车员说后半夜有四个停靠站,没注意有老头下车。常万林慌了,可火车飞速行驶着。
  火车到达了吴镇。
  李有才之前已经接到了村主任的电话,对常万林的归来,给予了冰冷仇视的目光,当他看到常万林身后没人,倒愣住了。
  常万林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,转身就走,谁知刚到门口,李有才悲号了一声:“我的爹呀!”这一嗓子好像摔杯为号一样,李有才的老婆和儿子一起冲上来,把常万林掀翻在地,连抓带咬,“一个大活人让你给弄丢了,你倒跟没事一样,你赔我们老爷子……你不怕法律制裁吗?”
  常万林怕法律制裁。他想,沿途几个乡镇人口都不多,花几个钱找人应该不难。于是他去沿途各个乡镇贴寻人启事,寻找数月,打工一年的收入全搭了进去,可老李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,音讯皆无。
  李有才隔三岔五就来催一回,每一回都是先动嘴后动手,到后来他常说常万林是谋财害命。常万林寝食难安,他不懂法律,但听人家说这事他有责任,他非常后悔那天晚上睡得那么死。
  眼看着人是找不回来了,他开始四处托亲友说情。大家看他老实巴交的,又没什么积蓄,也就把这件事撮和了。
  李有才提出了几个要求,一是要五万元的“丢爹钱”,二是要给老爹修“衣冠冢”,再就是常万林得披麻戴孝给他老爹“送终”。
  常万林为求息事宁人,一一答应下来,只是手头没现钱,只能打欠条。
  接下来三四年,常万林拼命打工,极尽节俭,总算还清了债,他和李有才也再不往来,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。看来那句话说得真对,对自己亲爹都不好的人,可能对别人好吗?
  就在这件事平息下来,渐渐被大家忘却的时候,老李头寄信到了老家那边,说当年在火车上思前想后,不想去儿子家受罪,才偷偷在半路上下了车。
  下车后不分东南西北走了好远,就在一个镇上捡破烂为生,在社区的帮助下有了容身之处,后来还找了个老伴,可老伴前段时间去世了,他自己年纪大了,手脚也不利落了,就托人写信给老家,希望亲友再劝劝儿子李有才,把他接回去养老。
  老家马上托人来吴镇送信,可来人不认识李有才,这封信又恰巧落在了常万林手中。常万林眼前一亮,他觉得,自己赔的那些钱应该能要回来了。常万林在吴镇的亲友面前念了这封信,李有才也听了,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,不发一语。气氛一时很尴尬,还是有个长辈说:“有才,这人得接呀!”
  李有才点点头:“接,得接!回家商量商量,怎么接。”
  常万林在后面喊:“表哥,现在事情弄清楚了,我那些钱你得还。”
  李有才哼了一声:“人接回来再说。”
  常万林火了:“还是干部呢,有这么硬赖人的吗?”
  他开始自学法律,又学会了上网,他要通过法律武器来为自己讨回公道。
  他在网上联系了各地的律师、法律专业的学生,有空就研究各种案例,从中找到对他这个案子有帮助的资料,切实制订出了多种多样的应对方案,就等着有一天对簿公堂时可以胜券在握。
  有一天,老家的亲戚来常万林家串门,傍晚吃过饭看他在电脑上敲起诉材料,亲戚问:“老爷子现在什么情况?
  常万林一愣:“老爷子,什么老爷子?”
  亲戚知道,常万林的钱拿不回来了,这回老李头算是真丢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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