绑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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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小说月刊2015年

我的老家在河北河间县,民国时军阀混战,恰逢几年干旱,收成很少,却无人赈灾,一时间盗贼四起,山匪横行。我奶奶就是这个时候被绑架了。
  奶奶的前夫是河间县富商崔俊成。崔俊成娶了三房,我奶奶是第三房。奶奶没名字,在娘家的时候被叫做四姑娘,嫁到崔家以后,就改叫崔钱氏。
  那天夜里,几个蒙面人悄然闯进崔家,绑走了我奶奶。走了一个多时辰,奶奶被放下,才看清面前共有五个绑匪,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。
  一个绑匪在她脸上捏了一把,奶奶吓得大叫一声。旁边一个身高体壮的小伙子呵斥道:“别动她!”绑匪回头问道:“大哥,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啊?”
  大哥说:“应该是崔老财的三老婆。”
  绑匪大哥吩咐手下,一是给崔俊成报信,让他拿500现大洋来赎人;二是望风听信儿,别让官府给端了窝儿。
  信送出去了,等了3天,却不见崔俊成来送钱,几个人都有些急了。奶奶叹了口气说:“你们绑我,可真是绑错了人。”那位大哥一愣:“怎么绑错了?”奶奶说:“那崔俊成无情无义,你跟他要500块现大洋赎我,他不会拿来的。他花100块现大洋能再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,何必来赎我?”
  那大哥气得直跺脚:“自己的女人被绑了,竟舍不得掏钱赎,真是混蛋!”奶奶想了想,对他说:“大哥,我给你出个主意吧。”那大哥一愣:“什么主意?”奶奶说:“眼下饥荒盛行,粮价飞涨,崔家的粮库就是个聚宝盆啊。你给他报个信儿,说你有办法让他家的粮库一夜之间化为灰烬,你再跟他要钱,看他敢不给你……”
  那位大哥一听,觉得这是个好主意。他马上又写了一张字条,正要派人给崔俊成送去,回头一看到我奶奶,就叫住了那个人。绑匪迷惑地问他:“大哥,怎么啦?”大哥说:“这女人还在咱们手上,咱们就这么干,崔俊成肯定猜到是她给咱出的主意,还不整死她呀?咱们不能害了她,现在放她回去。等过几天送字条,他就不会怀疑了。”
  他转身对我奶奶说:“对不住了,这几天让你受了苦。你回去也得想好了,怎么应付崔俊成。绑粮这事儿,怎么也不能揽到你头上。”我奶奶点了点头,自己走回了家。
  崔俊成见奶奶平安回来,惊得瞠目结舌,忙问她怎么回来的。奶奶说:“绑匪见您不肯送钱,我是个废人,绑着我还得给饭吃,就放了我。”崔俊成转了转眼珠儿说:“这正是我的主意,让绑匪们觉得你不值钱,就会放了你。”奶奶恨得直咬牙,却没说什么。
  晚上,奶奶去镇上听书。听到一半,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,崔俊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。奶奶说。她刚才听到了一桩可怕的事,崔俊成忙问是什么事,奶奶答道:“刚才,我坐在台下听书,听到诸葛亮火烧藤甲兵时,忽然听到身后有几个人小声议论说:‘这个主意不错,先偷偷洒上些油,埋下硫黄火药,再用火箭射,只要着了火,那就是一片火海呀!’我扭头一看,那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走了。我怕那几个歹人烧掉书场,没等听完,就跑回来了。”
  崔俊成安慰她:“烧书场干什么?里面无非是些破桌子烂凳子,再加上一个说书先生,不值几个大洋。你要是害怕,最近就不要去了。”
  奶奶听后,舒了一口气说:“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怕了,明天我再去听,诸葛亮打南蛮子这节很好听。”
  过了两天,崔俊成忽然接到了一张字条,绑匪居然绑了他的粮囤,索要1000块现大洋,若不给钱,就毁了他的粮囤。崔俊成一愣,顿时给吓得够呛。左想右想,咬紧牙关,同意了绑匪的请求,送上了1000块现大洋。这边,他立刻大兴土木,要盖粮仓。
  就在那天夜里,我奶奶偷偷溜走了。
  她摸着黑,深一脚浅一脚地溜到了柳毛子村,寻到了一户人家,之后悄无声息地坐在那家的门口。过不多时,就见那个绑匪大哥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裹回来了,也没看到黑影里有人,上去就推门,结果踩到了我奶奶身上。我奶奶疼得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绑匪大哥吓得倒退了好几步,惊慌地问道:“谁?”
  我奶奶从黑影里站出来,对他说:“你杀了我吧!”
  那大哥看清了是我奶奶,愣住了:“为什么要杀你,我还感激不尽呢!”
  奶奶说:“因为你就是那个绑票儿的头。我要是到官府去告发,你是不是活不成了?你看看,刚分得的大洋还在你背上呢,这叫拿贼拿赃吧?”那大哥吓了一跳,惊恐地四下里看了看,不见有别人,就更惊奇地问我奶奶:“你真不怕死?我杀你还不跟杀个小鸡子似的?”
  奶奶忽然冲过去,一头扑进他怀里:“你已经害了我,干脆就好人做到底,杀了我吧!”
  绑匪大哥一愣,忙问怎么回事。我奶奶这才说,她被放回后,崔俊成说他一分钱没掏她就能回来,肯定被绑匪糟践了,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,他不能要,准备过两天就休了她。村里也传开了这话,她爹妈也觉得脸上无光,带过话来,说不认她这个闺女,让她自己走吧。她一个女人家,走投无路,这才求大哥给她个痛快的。
  绑匪大哥不想害奶奶,忙问怎么才能给她清白。奶奶说,唯一的法子就是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不然,她就到官府告发他。
  绑匪大哥最后一狠心,连家门都没进,就带着我奶奶走了。
  他们一直向西,来到了山西省洪洞县,在那里定居下来。这位大哥叫刘时成,就是我的爷爷。我奶奶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,叫钱月芬。
  爷爷一直不明白奶奶是怎么找到他家的。其实,我奶奶被绑后,给关在了一座废窑里。早上起来,爷爷到外面练功,奶奶偷眼一看,见他练的是柳家拳,就猜到他跟柳家有渊源。
  她被放出来以后,就悄悄到柳姓人集中的几个村去探,在柳毛子村外看到爷爷在练功,她就打听到了爷爷家。她怕爷爷绑粮不成,先给崔俊成打了个预防针,暗示他匪徒要火攻粮囤。
  爷爷听完,大吃一惊:“你这样干,图什么呀?”奶奶昂着脑袋说:“我就想堂堂正正地给你当媳妇,不能给人家当个憋屈的姨太太!”
  选自《绝妙小小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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