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乡

马二梁走进凤村村主任办公室，马主任一惊，笑骂道：“红屁股！二十多年没有回乡了吧？”
　　“红屁股” 是马二梁的乳名。
　　“二十二年了！”
　　“咋——还认得回乡的路啊？前年，我到上海玩，很想去看看你，可惜不知道你在哪里，也不知你的电话。问了你爸爸，他也不知道。上海，太大了，叫我怎么找你？”
　　马二梁掏出一包中华香烟，撕开取烟口，取出一支，递给马主任。马主任接过香烟，放在桌上，站起，取出茶叶和纸杯，给马二梁泡了一杯茶，递到马二梁手上。马二梁接过后，捧在手上，暖手。
　　“红屁股，你考上大学三十多年了，回家过几次啊？”
　　“结婚前，年年回家。结婚后，两次。”
　　“哪年结婚的？好像你比我晚结婚十来年啊。”
　　“日子很快，结婚23年了，孩子都22岁了。”
　　“我儿子33岁了，我现在都做爷爷了，孙子今天正好100天。家里都准备好了，庆贺一下，等下你到我家吃饭吧。”
　　“恭喜，恭喜！”
　　“几个人来的？老婆来了吗？”
　　“两个，老婆没有来，女儿来了。”
　　“结婚那年，你老婆来过一次，以后怎么就再也不来了？”
　　“我老婆一直生活在上海，嫌乡下脏，结婚那年来这里，看到家里的猪、鸡、羊，脏兮兮的，就恶心，踩到地上的鸡粪就要吐。第二天一早，死活要马上离开。不瞒你说，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有睡觉，她嫌家里的床也脏，是坐到天亮的。”
　　“难怪她不再来了，你女儿是第一次来吧？”
　　“是，第一次，现在，村里变化可大了，没有人家再养猪、养鸡、养羊，道路都铺了水泥，整洁卫生……”
　　“以后，你老婆回家来，就不会恶心了。你女儿22岁第一次来看爷爷奶奶，你爸爸妈妈一定开心死了！你女儿现在做什么工作？”
　　“在杭州读大学，大三，要入党了。”
　　“年轻人，有上进心，好啊！”
　　“这次回来，主要是请你开个证明。”
　　“什么证明？”
　　“现在国家重视社会主义价值观，要弘扬传统文化，女儿要入党，有一项内容是孝敬老人，要她爷爷在村里开个证明。”
　　“你女儿22岁了，才第一次来看爷爷，也能算孝敬老人？三十多年前，你家是全村最穷的人家，可你爸爸到处借钱，给你读复习班，你考了三年才考上大学。可结果却是你一连二十多年都不回乡，你对得起父母吗？”
　　“是我不好，我是不好！可我也难啊，老婆不肯来，我如果回家过年，老婆女儿就孤单不开心，乡下毕竟还有哥哥弟弟陪父母过年。现在女儿要求上进，也不能耽误她啊！”
　　马主任拉开办公桌的抽屉，取出一本信纸，推到马二梁座位的前面，说道：“怎么写？你自己写吧。年轻人有上进心，可不能耽误啊！”
　　马二梁很快写好了一张证明，马主任接过一看，发现有一句“该同志年年回乡下陪爷爷奶奶过春节，不怕脏，不怕累，喜欢帮助奶奶做家务”，禁不住笑道：“写得真好，有水平，大学真不是白读的。我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的，难怪读高中时，我总要到你那里抄作文……”
　　马主任从保险柜里取出村委会印章，在“证明” 上盖了一下， 马二梁见了，觉得事情已经办好，就把“证明” 认真折好，放进上衣胸口的口袋里，说道：“女儿跟老婆一个样，都有洁癖，都嫌乡下脏，晚上我们住到县城里去，今天晚上就不到你家吃饭了，否则，来不及的。”
　　马主任看了一下手表，说道：“到城里的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一个半小时，先到我家玩玩吧。”
　　“你家里的楼房确实不比上海的差，所以我们是先找到你家里去的，我女儿很喜欢你家的房子，现在还在你家里等着哩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