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曲的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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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老曲的嘴像是一支没装保险的枪,不知啥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走火打出一梭子臭弹。
  有人说老曲这人心直口快,也有人说他缺点心眼,只有他老婆评价得比较中肯:这货就是一头直肠子的驴。
  宴春园饭店的采买员老姚是他的老主顾,有段时间老曲没见到老姚,再见面时老曲便问:“多日没见,最近忙什么呀?”老姚叹口气说:“老父亲去世了,刚忙完丧事。”老曲做惊讶状说:“恁大的事咋不告诉我呀?”
  老姚答:“老父生前有话,要一切从简,就不打扰别人了。”本来这事就可以过去了,可老曲偏偏要把热情进行到底,拍着老曲的肩膀很认真地说:“你这就见外了不是?咱是老朋友,这样的事哪能不说呢?你记着,等你老母亲去世的时候,一定要告诉我啊!”气得老姚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,以后再也不买他的菜了。
  老曲老同学的女儿结婚,他去喝喜酒。到酒店先去礼台封礼,礼台上的年轻女孩写账时问他姓名,他报出姓名曲勃。女孩不知是哪两个字,给他纸笔让他写下来。
  他自觉字孬不想露丑,就用手比画,说曲是弯曲的曲,可后面的勃字却让他挠了头。其实想说明这个字并不难,说生机勃勃的勃、勃然大怒的勃,别人都能明白。可老曲硬是一个也想不出来,憋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勃起的勃。”说完还鬼使神差地给了那女孩一个坏笑。
  这下惹了事了,那女孩羞得满脸通红,指着他的鼻子骂“流氓”,旁边的人也围上来揪住他的脖领要揍他。他有口难辩,费好大劲才挣脱开,落荒而逃。
  老曲的大姨子手术住院,老曲夫妻俩去医院探望。老婆想省钱,就把年前她生病时别人送的蜂蜜啊、饮料啊、大枣桂圆啊什么的找出几盒,拂去浮灰,作为慰问品拎着去了。大姨子心疼钱,过意不去地说:“来看看就行了,还破费买东西干啥。”
  没等老婆答话,老曲就忙不迭地接过话茬说:“我们没破费,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,放在家里挺长时间了,留着也没啥用,再不吃过了保质期可就得扔了。”老曲的话一出口便像飞出枪膛的子弹,炸开了花,老婆在一旁想拦都来不及,他一梭子就打出去了。一出病房门,老婆气得差点一脚把他踹下楼梯。
  老曲在菜场卖菜,却不是菜场里的正规经营户,而是在菜场门外摆摊设点,是占道经营的违法摊贩,属于清理取缔之列,之所以能长期站住脚,全因为他和城管的市场管理人老黄关系混得不错,老黄对他的违法经营睁只眼闭只眼,从不找他的麻烦。
  可是好景不长,老黄被调到别处,接替他的姓姜的管理员一上任就要取缔老曲的摊位。老曲不急也不恼,看到老姜走过来就挑了两捆头刀黄芽的嫩韭菜往他车筐里放。老姜笑纳了,可过几天还是坚决要清理他,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。如此几次都是这样。
  这下把老曲激怒了,他恼的是假如你不拿我的菜赶我走,我没话说,可你吃了我的还和我过不去,就太不是玩意儿了!他一怒之下给城管委写了封检举信,说老姜利用职权吃拿卡要。顺便又把前任老黄大大夸赞一番,说了老黄许多好话,还说市场的摊主们都希望老黄回来管理云云。
  老曲的信引起城管领导的重视。对老姜,领导倒没怎么在意,一个小小的市场管理员,又是刚上任,浑身是嘴又能吃下多少?根本够不上贪腐的打击标准。但是对老黄却大感兴趣,觉得一个城管人员能够如此受到被管理者的赞扬实在难得。最近接连发生几起城管人员暴力执法打伤摊贩的事件,让城管脸面尽失,领导非常头痛,正考虑要找几个好的典型,在群众中重塑城管的亲民爱民形象。眼下这个老黄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!领导马上指示调查和整理老黄的事迹。
  城管的人找到老曲,没问老姜的恶,只问老黄的好。老曲斜眯着眼说:“老黄这个人嘛,是个讲究人,他做事公道,通情达理。”城管的人问:“有没有什么具体事例?”老曲说:“有啊,当初他也不让我在这儿摆摊,后来只送了他点菜,年节塞个一百二百的卡,他就再不找我的麻烦。不像那个老姜,吃着我的菜还要赶我走……”
  老曲说得满嘴冒沫,却没注意城管的人脸拉得很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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