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茶

  • A+
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秀玲去浙江采茶回来的那天晚上,夜色好,心情也好。小两口缠缠绵绵地钻进被窝时,秀玲咬着伍哥的耳根子说,要把现在的家,搬到依河而居的盐河岸边去。伍哥大半年没跟秀玲在一起了,那样的夜晚,他缠住秀玲,爱都爱不够,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建房子的事。
  秀玲嫁给伍哥三四年了,整天被伍哥宠着爱着,凡事由着她自个儿的性子来,至今还跟个闺女似的,打扮得粉粉朵朵的,看不出半点做媳妇的样子。
  开春的时候,镇上组织年轻的小媳妇、大姑娘到浙江那边去帮助当地茶农采茶,秀玲第一个报了名。后来,采茶的旺季过去了,有人回来了,有人继续留在那边做零工,而秀玲一直坚持到最后。
  年底,盐河两岸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,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。许多男婚女嫁的人家,张罗着在盐河岸边赶建新房,这让秀玲很眼馋!
  盐河上游,依山而居的人家,一半住在盐河岸边,一半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半山腰的山坳里。秀玲采茶回来那阵子,恰逢政府要求退耕还林叫得热,住在山坳里的人家,陆陆续续都要搬到山下来,搬到盐河两岸去。
  盐河岸边,政府统一规划出清一色的两至三层的木质小楼,依河而建,相对集中。那种仿古的马头墙、吊脚楼,古朴典雅,雕梁画栋,错落有致。好看倒是好看,只是那样的小楼造价太高,建一栋,少说也要二三十万,稍微好一点、讲究一点的,要三五十万哩!
  秀玲就看中那样的房子了。
  伍哥何曾不想早点搬出大山,可他苦于手头没有票子。他问秀玲:“钱从哪里来?”
  秀玲扳着指头算了半天,尽管没有说出钱的来路。可她,还是坚持要在盐河边上建新房。
  破土动工的前一天,秀玲从她随身穿的高筒靴的鞋帮子里拽出一张绿莹莹的储蓄卡,割来肉、买下鱼,运来砖头、备下木料。还满怀憧憬地跟伍哥说,要把新房子建得既好看,又要实用一些。室内的厨房、卫生间要吊顶子、贴墙砖,卧室和客厅里要同城里人一样,铺上光彩照人的木地板。
  伍哥大惊失色,问秀玲:“哪来那么多钱?”
  秀玲说:“采茶挣的。”
  伍哥鼓着嘴说:“小镇上一起去采茶的女人很多,她们怎么就没挣到你这么多钱呢?”
  秀玲白了伍哥一眼,说:“你个呆子,她们回来得早,俺们回来得迟,这个你都不知道?”秀玲说的俺们,显然是指她和二套家她们几个年轻、貌美、花枝招展的小媳妇。秀玲还说,这年头,谁在外面挣到钱,还挂在脸上,贴在脑门上不成?
  伍哥想想也是那个理儿。
  但,伍哥的神情里依然是半信半疑。他隐隐约约地觉得秀玲在浙江那边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儿!可他不想去刨根问底儿。
  偶尔,晚间躺在秀玲身边,他会冷不丁地问到浙江那边采茶的事,秀玲不想跟他细说,伍哥也就不去深问了。凡事他都依着秀玲,伍哥只管闷头干活儿。
  秀玲说,新房子要铺木地板,要紫红色的。很快,就买来了油光发亮的紫红色的木地板。
  秀玲说,新房子里要有洗澡的地方。楼上楼下,便各自建了浴室,安装上了银光发亮的淋浴喷头。
  秀玲说,新房子建成之后,要好好庆贺庆贺。
  于是,正式竣工的那天晚上,秀玲伍哥大摆宴席,宴请各路工匠和一些远亲近邻。
  大家推杯换盏的时候,都夸秀玲一个女人家,有能耐,能持家,都说伍哥憨人有憨福,泥神住瓦屋,娶了秀玲那样一个女人……后面的话,大家就不细说了,只管乐呵呵地喝酒。
  伍哥呢,同样也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,他跟在秀玲屁股后头,到各个桌上去敬酒,一时间如同又做了一回新郎一样,很是风光!
  回头,酒桌上杯盘狼藉的时候,伍哥自个儿握个酒瓶,歪歪斜斜地又到各个桌上去敬工匠、敬亲友、敬自己。敬着敬着,伍哥喝醉了。
  喝醉了的伍哥,突然疯了一样,掀桌子、砸门窗,骂爹、骂娘,骂采茶!秀玲上来拉扯他,却被他一脚给踹到门外去了。
  然后他蹲下身号啕大哭。

发表评论

:?: :razz: :sad: :evil: :!: :smile: :oops: :grin: :eek: :shock: :???: :cool: :lol: :mad: :twisted: :roll: :wink: :idea: :arrow: :neutral: :cry: :mrgreen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