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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嘴角流血的张正，我恨恨地说，“兄弟，我发誓，再也不往外借钱了。”
张正刚刚为我打了一架，确切地说，是为我借出去的钱打了一架，和不是东西的孙旺。
我们这一伙儿拜了把子，每天称兄道弟，吃喝不分，就连谁家死了人，大家都去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一起哭。所以，当孙旺说他老娘需要动手术的时候，弟兄们纷纷倾囊相助。因为大家条件都不是很好，掏的钱数都很微不足道，有一百的，二百的，最多的掏了五百。孙旺哭着趴在我肩头说：“大哥，还差得远呢。”
我一狠心，跑到信用社贷出两万块钱来塞给孙旺。孙旺哭得更凶了，说：“哥，我记你一辈子。”
五年过去了，弟兄们还隔三差五地聚会，发了财的孙旺却从来不提还钱的事，就连每年的利息都是我在默默承担。
张正看我的日子寒酸到一定程度，便忍不住伸张正义。但孙旺一歪脖子说：“有你他妈嘛事啊？”骂完借着酒劲上去打了张正一拳，打得张正直接从椅子上趴在了地上。
所有的人都不愿意了，大家一哄而上，扯过孙旺边骂边打。说你他妈孙旺也太畜生了，欠债还钱，天经地义，更何况咱大哥那是贷来的款呀，这世上有几个肯为你贷款的人哪？叫你丧良心！叫你丧良心！
丧良心的孙旺被打得落花流水，像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。
“我们怎么交了这么个败类朋友啊？”
“瞎了我们的狗眼！”
“今后，谁他妈管我们借钱我们都不借！”
“对对，不借，不借，谁借谁他妈孙子！”
“尤其大哥你，再也别往外借钱了。”
“好，不借，借就打欠条。”
大家最后拿孙旺没办法，却达成一项协议，就是以我为反面教材，再也不借给任何人钱了，如果非借不可的，也必须打欠条，省得碰上像孙旺这样的，告都没证据。
本来我媳妇是不知道这件事的，我不告诉她，是怕她饶不了我。
打完架回到家，我的酒劲上来了。我喝多了没吐过，但比吐更可怕，我在吐心里话。我和媳妇坦白了一切后，便沉沉睡去。
媳妇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就下了死命令：“三天！三天要不回来钱，离婚！”
我正发愁孙旺那副无赖嘴脸，电话响了，母亲在电话里说：“你快回来吧，你爹病得厉害。”
爹的病确诊了，胃癌，必须马上做切除手术。
我媳妇哭成了泪人。她没那么孝顺，她是愁钱。我是独生子，老人的手术费一定得我们掏了。而眼下我们还有另外一桩难心事，孩子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。
张正他们几个来医院看老爷子，孙旺没来。唉，这钱借的，真是人财两失啊！
张正说：“大哥，我们是有备而来，给，这是弟兄们凑的十五万块，先用着，不够再说。”
我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。趁我媳妇和他们又诉苦又感恩的空，我写了一张欠条。
张正接过欠条看了一下，说：“大哥你这是干嘛？”
我红着眼圈说：“我不能破了咱才立下的规矩，这就够感谢弟兄们的了。”
张正一把夺过欠条撕了，说：“大哥，你当初能为孙旺贷款，就是拿我们当亲兄弟了，我们要是连你都信不过，那还是人吗？”
弟兄们也七嘴八舌地说：“大哥，一听说你有了难处，大伙都没商量，就带着钱来了。”
我说：“我总得知道你们每个人谁借了多少，过后我好还呀。”
张正说：“弟兄们都说好了，这钱不用还。”
我说：“那不行。”
“怎么不行？当初大哥是怎么借给孙旺钱的？我们可都记在了心里。哥几个都相信，换作我们任何一个，大哥也都会这么帮的，对吧？那么反过来，我们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下大哥你？”
“这？”
“大哥你就拿着吧，换句话说，孙旺不还钱，你就当捐了，我们这钱，你也当是捐的好了。”
“别别，还是算借的吧。”
“不行！”哥几个异口同声。
“为嘛不行？”
“因为，咱不说了嘛，谁往外借钱谁孙子。你想占便宜啊？”
我想笑一下，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一脸。
选自《天池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