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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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小说月刊2015年

满山乱石中,有块石头很大,五、六间屋子的样子。石做青黑色,蒙茸着青苔,上长几棵树,瘦怪,铁硬,用手一敲,叮咚作响。这块巨石,被一个老和尚相中。
  老和尚是一个傍晚来的,一件袈裟,披着一层夕阳,围着这石转了几圈,轻轻抚摸着,双手合什道:“阿弥陀佛,好石啊好石!”
  于是,老和尚在石旁搭了一间茅庵,住了下来。
  于是,一早一晚,石旁响起了木鱼声,还有叽里咕噜的诵经声。
  老和尚是从四川来的,驾着一辆密封的牛车,不知拉的什么,很是神秘。我无事时来到这儿,笑着问他:“老师父,那是什么啊?”老和尚双手合什,诵了声佛号:“阿弥陀佛,没什么!”
  我就笑,吭儿吭儿地笑,笑出家人说谎,笑老和尚不老实,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  老和尚不说话,默默数着念珠。胡须长长的,在风中飘扬着。
  住下之后,诵经之外,老和尚每天都会搭了梯子,拿了铁钎和锤,在石半腰上凿洞。石很硬,一锤下去一个白点,再一锤下去仍是一个白点,一天下来捣鼓出一个鸡窝。我走过去,侧着脑袋看了半响,问干什么。他说,藏经书。
  我一听,又吭儿吭儿地笑,老和尚以为我傻,以为我容易骗呢。我是谁?这一带有名的神偷,眼睛贼着呢。
  从老和尚驾着一辆车来到这儿,我就粘上了他,就以神偷的眼光断定,这是个富和尚,富得流油的老和尚,车里不知装的什么财宝,想凿洞藏起来呢。
  佛财,见者有份。我狠狠地想。
  可是,老和尚城府很深,隐藏得很秘密,我明里暗里观察,愣是没发现什么破绽。
  那一天,突然起了一场火,老和尚的茅庵着了,呼呼一片火焰。我忙扑进去,流着汗,帮着抢东西。老和尚阿弥陀佛也顾不得念了,一连声地道:“快,抢经书,抢经书。”我眼睛一亮,忙点点头,抱起一摞经书跑出来。经过一番忙碌,经书抢出,茅庵成了一堆灰烬。
  这火,当然是我放的:我想趁火打劫,捞上一把。
  结果,我仍失望,没发现任何财宝。
  我不死心,这个老和尚,做事这般神秘,没有财宝,哄鬼鬼也不信。于是,每天,我都粘在老和尚旁边。我想,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,我就不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  崖洞终于凿成,老和尚把经书一摞摞放了进去,然后,捋着白白的胡须,长长地叹口气,好像放下了多大的心事似的,很是轻松。
  几天后,他就圆寂了。
  圆寂前,他叫来我,端坐在那儿,断断续续讲出一个绝世秘密,他确实有一笔价值不菲的宝物,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
  我一听,眼睛放光,如狼看见猎物一般,一把抓住他的手,连声道:“快,快告诉我啊。”老和尚说,宝藏的秘密记在经书中。说完,闭了眼,停止了呼吸。
  我叹口气,埋葬了老和尚。
  我相信,老和尚说的是事实,不然的话,火灾那天,他不会什么都不顾,唯独记挂着那一摞摞的破书。
  我沿着梯子,走进了藏经洞。洞有半间屋子大,里面堆放的是满满的书,都是经书。为了那笔宝藏,我耐下性子,不再外出偷盗,每天吃罢饭,就坐在洞里翻读经书,一字不漏,希望从中找到那笔财宝的线索。
  十年,整整十年,我读完了洞内所有的经书。
  十年后,我终于明白,老师父圆寂前所说的财宝不是别的,就是这些经书。正是这些经书,在十年里,让一颗贪婪的心走向平和,走向宁静,如一朵莲花,在欲望的泥潭里淡淡开放,馨香四溢。
  以后,那个神偷没有了。
  藏经洞前,重新搭起的那间茅庵前,出现了一个和尚,法号“必戒”,那就是我。我敲着木鱼,守着藏经洞,也守着师父在最后一卷经文扉页上赠送的一句话:戒贪为宝。
  选自《小说月刊》
佛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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