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开在阳光下的寒颤

  • A+
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与往常一样,车子照例停在楼道门口。老周钻出车子,挥挥手,车子像只黑色的大鸟,不声不响地开走了。老周朝四周张望了一下,小区的花草树木全都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,肃穆而安详。
  老周步履轻松,心情舒畅,迈步往楼道里走。前几天有人举报孙科长接受吃请,今天纪委就宣布了处理结果。作为同事,老周甚至有点幸灾乐祸,毕竟,在通往副局长宝座的竞途中又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。
  一辆自行车赫然停放在楼道里,老周眉头皱出个川字,只得侧身、挺胸、收腹,双手高举,慢慢挪动。顺利通过楼道的老周站定,回过头打量这辆不速之客,锈迹斑斑,缺铃少闸,掉毛的落魄鸡一般,摆放在本就不甚宽敞的楼道里,很突兀,很扎眼。
  进屋后,关门的声响有点大。“怎么了,在单位又有闹心事了?”妻子袖着两只手从厨房出来。
  “楼道里是哪家的自行车?碍事!”老周愤然道。
  “应该是谁家的穷亲戚来了吧?”妻子猜测。
  老周没再说话,想,果真如此,也便罢了。
  第二天上班时,那辆破自行车依然停放在楼道里。老周只好再次侧身、挺胸、收腹,双手高举,慢慢挪动着通过楼道。就在将要钻进汽车时,老周又返回楼道,将那辆自行车费劲地搬出了楼道,随意支放在甬道上。老周思忖,自行车的主人发现自行车被挪动,应该会有所反思,也许以后就不会再往楼道里停放了。
  很多时候,事情并非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,再次下班回家时,老周发现,那辆自行车又安安稳稳地回到楼道里。这次,老周先不着急侧身挪动,而是站在楼道门口的对讲系统前,逐个摁响了业主的门铃。
  可问遍了所有住户,都说自行车与自己无关,还有两个住户竟然莫名其妙地朝老周发了一番牢骚——他们也是因为大腹便便,每次进楼道总要费些周折。老周犹如一个老练的猎手,一时之间看不到了猎物的影踪,很是沮丧,只好再次挺胸收腹,侧身通过楼道。
  连续几日,老周上班时,一次一次地将那辆令人越发厌恶的自行车搬出楼道,甚至狠狠踹它几脚。可无论怎样,待老周再次回家时,那辆自行车橡皮糖般又回到了老地方。
  老周也曾想跟物业反映一下这个问题,可念头随即便被打消了。物业与业主似乎从来就是收费和交费的关系,至于处理问题?哼!对付这种无德的物业,老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着物业费不交,此事再找物业岂不是自讨没趣?
  老周憋了一肚子气,想想自己这辈子,水来土掩,兵来将挡,鬼神不惧,见招拆招,跟什么样的人没斗过,想不到竟然被一辆破自行车搅得毫无还手之力。
  老周不服气,服气就不是老周的性格了,老周决定使出一损招,也是一狠招——让这辆破自行车就在今晚彻底消失。
  晚上,老周一改早睡的习惯,窝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,耗到夜深人静,老周悄悄出门,神不知鬼不觉就将自行车搬到了自家的地下室里,打算有时间时,拆了扔出去了事。明天再也不用见到这辆可恶的自行车了,楼道畅通事小,心情舒畅才是最重要的。再说,丢一辆扔到路边都没人捡的破自行车,算不得主人什么损失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。老周心安理得,睡梦中都隐约听见了自己的笑声。
  接下来的日子,老周意气风发,自信满满,依旧描绘自己的人生蓝图,铺设自己的升迁之路。
  好日子没多久,老周也被举报了。事实确凿无误,在老周家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失窃的自行车——往大处讲,是犯罪;往小处说,是见财起意,晚节不保。老周只得从急速的“赛道”中黯然退了出来。
  退出来的老周,很是有些想不开,自己斗了一辈子,却栽倒在一辆破自行车上。倒是老周妻子看得开,安慰老周说:“退出来也好,这样的较量永远没有赢家。”
  老周点点头,眼神却很茫然,挠挠头出了家门。小区里的花草静默在初冬的午后,虽然尚未完全颓败,却已经在翘首等待着春天的来临。
  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,老周突然打了个寒颤。

发表评论

:?: :razz: :sad: :evil: :!: :smile: :oops: :grin: :eek: :shock: :???: :cool: :lol: :mad: :twisted: :roll: :wink: :idea: :arrow: :neutral: :cry: :mrgreen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