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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吴祥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市医院走出来的了,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,不过,主治医师看完片子后吞吞吐吐的样子却一直浮现在眼前。
  他知道这是医生的小伎俩,你得了感冒,他们会吓唬你病得很重,给你开各种各样的药,让你吃到吐为止。一旦你得了大病,他们似乎又良心发现了。
  尤其那种要命的病,往往不跟你说,只跟家属讲。但这种把戏别想骗得了吴祥福,他没有家属,对,没有家属,就一个人生活,鳏夫,懂吗?
  当吴祥福听到从医生嘴里吐出的那个“癌”字时,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,浑身一紧。然后他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在坍塌,甚至能听到那种轰然倒塌时发出的巨大声音。
  他咳了两声,胸口更疼了。他揉了揉胸,他似乎能想象到在他精瘦的肋骨下面那个叫肺的器官,已经爬满了癌细胞。
  吴祥福看了看表,上午十点,按惯例这个时间单位的财务主管魏科长又该在各科室巡视了。
  他能想象她扭着水蛇腰走来走去的样子,还有那张不管敷了多少层粉也难掩岁月沧桑的脸,他应该给她一巴掌,让那张脸现出原形。
  吴祥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,一向连掉片树叶都怕砸着头的吴祥福怎么会打人?
  吴祥福的胆子大了!他隐隐约约地觉得,胆子大似乎是因为他肺子坏了。这个逻辑,是怎么建立起联系的,吴祥福一时还不明白。但是吴祥福要做一件天大的事儿,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。
  当吴祥福把U盘塞到牛皮信封里的时候,犹豫了片刻,毕竟U盘里储存了财务室所有的机密,这违背了他做人谨小慎微的原则。
  最终他还是坚定地拿起笔,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自己的地址和姓名。他本来想用左手写,换个笔体匿名举报,这样谁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来。
  不过,一想到肺子里长满了癌细胞,还有什么可怕的呢?“举报人:吴祥福”,他把自己的大名写得端端正正。吴祥福甚至觉得自打会写名字以来,这是他写得最潇洒的一次。
  等待的日子,吴祥福忐忑不安。他不是害怕,是担心,他担心自己的肺子过早地罢工。但是,这种担心却在他接到医院的电话之后,变成了恐惧。
  那个主治医生在电话里再三道歉,由于工作疏忽,误把一个肺癌晚期患者的片子当成了他的,他得的其实是肺结核。
  如果想进一步确定病情,他们可以免费为他做一次检查,以弥补这次失误给他带来的精神伤害。顺便告诉他,这种病传染病医院可以免费治疗……
  不是癌!吴祥福喜极而泣。然后,他一下子想到那个牛皮信封里的U盘,还有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的“吴祥福”三个字,他欲哭无泪了。
  吴祥福像一只惊弓之鸟,每天都在观察魏科长的神色。但是她始终面无表情,她所有的表情都被厚厚的粉盖住了。
  也许她早已知道了,或者早就和她的上司在研究那封举报信了——举报信常常会在几经周折后最终落到被举报人的手里,这种电影电视剧里惯有的桥段,吴祥福司空见惯,所以他觉得魏科长和她的上司之所以不动声色,是在等待时机除掉他。
  吴祥福彻底崩溃了,他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。在警察找到他并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,他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。但是他分明听到警察嘱咐医生:“要全力营救这个人,他是某公司巨大偷税漏税案件的证人,他实名举报了他的上司,他是个英雄!”
  英雄?!吴祥福神志越发不清醒了,但是他却隐隐约约觉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就是误判他“死刑”的主治医生,他想一骨碌爬起来给医生一个脆生生的耳光,只不过,他仅仅右手抽搐了一下,整个人就没了知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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