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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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午后的阳光像金子一样铺在这条小街上,不远处的河面正吹来清凉的风。
  杰非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要是在前些年,或者只是两年前,这样的时节,他一定会惬意地坐在石街的石凳上,慢慢地铺开画架,轻轻地挥动画笔,柔柔地将小街的风景缩进自己的作品之中。
  可是,他不能这样做,他没有心情,现在。
  这条小街,在这座小城是闻名的,以艺术闻名于世。艺术的气息,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。画家、作家、音乐家,他们像一只只飞翔的鸟儿,飞到了这里,追寻着自己心中的艺术。但是,梦想与现实总是有着出入,甚至有着天壤之别。
  这两年,艺术的环境太坏了,不知是经济萧条,还是其他什么原因,艺术家们的作品都不值钱。艺术家们似乎被淹没了一般,也涨不了什么名气。上个月,一幅世界名画,在纽约也只拍卖了6000美元。
  画家、作家、音乐家……所有的艺术家,他们像破产的小作坊主一样,艰辛地朝着梦想行走。他们卖不出自己的作品,他们也根本没有自己的经纪人。他们的生活,举步维艰。好些日子,那个60多岁的音乐家布克,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了。
  “杰非逊,你家不是有钱吗?”作家马克在今年的春天里,向他打趣道,“那你救救大伙儿吧,你用你手中的钱,买下一些大家作品吧。”
  杰非逊想着马克的话,可是,这能成吗?杰非逊心里说,家中的房产是老父亲留下的遗产,那是自己一生的依靠啊。
  但杰非逊没有拒绝前来向他求救的艺术家们,他变卖了老父亲留下的遗产,收购了艺术家们送上门的作品。老布克的两支钢琴曲,杰非逊给了他400美元,足够他两个月的开支了;马格的一本刚刚完成的小说《前进》的版权,也卖给了杰非逊,不到200美元。
  美术家们送来的作品更多。米开罗的雕塑,送来了10件,给了他800美元;大画家刘更斯的巨幅风景画,给了他320美元。
  “杰非逊先生,收下我的这幅《小猫》的水彩画吧,您随便给点钱,我的肚子已经饿了好几天了。”刚来小街三个月的李尔顿低声地求他。杰非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,给了他60美元,收下了他的《小猫》。
  慢慢的杰非逊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了,这条小街的艺术家太多了,几乎每个人都到过他的小屋,他们冲着杰非逊说:“亲爱的杰非逊,你是大富翁,你是大善人,你得让我们活下去。”
  300多位艺术家,在杰非逊家里穿梭似的来来往往,他们几乎将这两年的作品全部卖给了杰非逊。
  也仅仅是这三个月的时间,老父亲留下的遗产,变成了杰非逊租住屋屋角的一堆作品,不,也许是一堆垃圾。在某种意义上说,是这些可爱又可恨的艺术家瓜分了老父亲的遗产,杰非逊在心里说。
  杰非逊没有心情再去追求自己的艺术了,他心爱的画作《天使》,只画到了一半。他得成天应付小街的这些艺术家。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底线了,关上了自己小屋子的门,因为他手中已经没有了钱,父亲所留下的遗产,全部用尽。
  他当出了母亲生前留给他的一枚戒指,那是他20岁时母亲给他的成年生日礼物。他当出了戒指,用所得的最后一点钱,将这些由遗产换成的已经打成大包小包的艺术品,寄存到了这里最大的运通银行。他数了数大包小包的数量,足足有12包。
  杰非逊觉得,这就是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了。他得珍爱这些遗产,尽管这些遗产更像是一堆废物、垃圾。
  杰非逊成了艺术小街上最落魄的艺术家。他的衬衫,已经两个月没有换洗了,因为他只有这样一件衬衫。每天没有吃的,他就到处跑到处找。好在那些艺术家们只要自己有一点吃的,就会分给杰非逊。
  日子慢慢地朝前走着。
  杰非逊偶尔也会画上一幅画,创作的灵感似乎比以前还要强烈。那些艺术家们,也像脱胎换骨一般,作品不停地问世。
  五年,也只是五年,老音乐家布克的作品进入了维也纳金色大厅,大家欢呼不已;作家马格成了大作家,他的小说,据说已经开始冲刺诺贝尔文学奖了;大画家刘更斯,成了更有名的画家,每平米的画作,居然就是一栋楼的价格。
 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,杰非逊慢慢地打开自己的画夹,他想起了当年没有完成的心爱的画作《天使》,他想继续画完这幅画。
  这时有人靠近了他。“杰非逊先生,你是杰非逊先生吗?”围拢来了一群人,最前头的大胡子男人说。
  杰非逊点了点头。
  “杰非逊先生,我是纽约出版商渥太华,想买回作家马格当年的小说《前进》的版权,100万美元,我等着出版。”大胡子男人先说。
  后边的人陆续跟了上来。
  “杰非逊先生,我想收购音乐家老布克的一支钢琴曲,你当年不是收藏了两支曲子吗?我用我祖父留给我的一栋楼房作为代价。”一个中年人说。
  一个瘦小的男人又说:“杰非逊,我只想买下当年你以60美元收下的《小猫》,6000美元行吗?我只有6000美元。”
  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靠近了杰非逊:“艺术家,我是露丝,美院毕业,我想,我能成为你的女朋友吗?”
  杰非逊一下子怔住了,那12包垃圾一样的东西,他几乎已经忘记了。
  12包,足足有800多件作品呢。
  杰非逊知道,他又得为这事儿发愁了。他开始担心了,那我心爱的画作《天使》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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