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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
  读大学的儿子又要生活费了,女人只好又借钱,四个大伯哥每人借给她一百元,也只有四百元,离儿子要的数还差得多呢。
  女人硬着头皮去找一个小叔子借钱。小叔子拿着钱,数了一千元,嬉皮笑脸地对她说:“亲一下,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,不用还。”
  女人有点生气,可又不敢真的生气,假意把脸往前凑,冷不防伸手,“噌——”夺走那些钱,跑出去,大声喊:“我会还你的!”
  女人跑回家,气喘吁吁的,她想把小叔子说的话说给男人听,可没有说。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干的男人了,男人不能当家里的顶梁柱了,有男人和没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了。
  男人到底还是男人,男人的身体瘫了,但那东西不瘫,儿子不在家,夫妻两个就有些放肆了,天天锻炼那东西。前几天,男人感到力不从心,就怯怯地给女人提:“听说有种药,可管用了,是啥来着?”
  女人说:“听说那药挺贵的,省点吧,再说,那药……”女人想说那药会要人命,可说到这里,又不说了,她答应去问一问。可问谁呢,问村里的胖医生,感觉怪不好意思的,于是这事儿就拖下来。
  现在,儿子的生活费总算是凑齐了,得去城里的银行才能给孩子打钱,女人打算把买药跟打钱两件事一块儿办了。
  女人感觉给儿子打钱是个神圣的事儿,怎么能寒酸呢?于是女人把身上的衣服脱掉,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……收拾利索,骑上自行车,出发。
  去县城的路,有一段路,两边长满了密密一人多高的玉米。忽然,从高粱地里蹿出来一个大汉,把女人的车掀翻。女人光记着害怕,忘记了喊,被大汉拖进了高粱地里。
  大汉撕扯女人的衣服,女人心疼衣服,怕大汉把衣服撕扯烂,就不敢做出大的挣扎……大汉冷不丁地问:“得劲儿不得劲儿?”女人好像没有过脑子,喘息着呻吟着含混地回答:“得劲。”
  大汉完事后,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扔给女人,便一头钻进了深深的高粱地里。大汉给钱,女人感到突兀,突然。随后,女人明白了大汉的意思:他是买,不是强奸,但女人嫌那钱脏!她想告他!
  女人走出高粱地,找到歪在路边的自行车,骑上,继续往城里走。一路上,女人心里一直在问自己,告不告呢?
  到了城郊,她看到一家药店,进去。药店伙计推荐了一种叫万艾可的药,就是有点贵,198元!女人咬咬牙,买一板。一板胶囊板上,镶嵌着两粒药。
  花了差不多两百元买药,占用了儿子的生活费。“不能叫儿子饿肚子,得把钱给儿子打够。”女人自己对自己说,想到这,女人想到了那大汉丢下的钱。于是,女人又返回。
  她飞快地蹬自行车,很快地回到那个地方。她怕那钱被风吹跑了,又怕被谁拿走了。她下车,钻进高粱地,我到那个地方,看到,那一百元还躺在地上,女人把那钱捡起来,攥在手里,紧紧的,紧紧的……
  二
  女人给男人端水,喂男人吃了一粒药。这药类似打气管,男人类似轮胎,打气管给轮胎充气,把轮胎充得饱饱的,硬硬的……
  女人闭着眼睛享受,心里把男人跟那个大汉对比……后来男人还要再吃一粒,女人拗不过,就从那药板上抠下最后一粒药,喂男人吃了……后来,眼看要那啥了,男人却委顿了。
  女人拍打男人几下,男人毫无反应,连眼也睁不开,喉咙里发出杂音。女人慌了,慌忙穿衣裳,可穿好衣服,她又不慌了,她认真地端详着男人,说:“你好好等着,你可不要丢下我们娘儿俩自己走……”男人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,可怎么也睁不开。
  女人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,开始慌张,她慌慌张张地跑到村东头喊男人的大哥大嫂,跑到村北头喊男人的二哥二嫂,跑到村西头喊男人的三哥三嫂,跑到村南头喊男人的四哥四嫂。
  这四个哥哥和四个嫂嫂都慌慌张张地跑到男人家,看到男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,都慌,都喊怎么不救他啊,可怎么救呢?四嫂喊:“喊医生啊!”
  女人一听,扭头就跑,跑到住在村子正中的胖医生家,拍门,喊叫:“快,小五子不中了,快来看看。”
  胖医生一溜小跑来到女人家,看到男人,扒开男人的眼睛看了看,叹息一声,环视了一圈,目光落到床前的地面上。弯腰从床边捡起一个没有药的药板看了看,又看了看女人,把药板扔掉,吩咐说:“准备后事吧。”
  办完男人的丧事,女人粜了粮食,又借了一些钱,紧巴巴地凑够了儿子的生活费,又去给儿子打钱。路过那片高粱地的时候,女人隐隐约约地害怕,害怕那大汉再出来。她前后左右望,又隐隐约约地希望那大汉出来,这种感觉太拧巴了,女人说不清楚。
  女人给儿子打了钱,给儿子发短信说打钱了,儿子却回电话劝说女人再找一个,女人骂儿子:“我心里只有你爹。”
  毫无征兆的,胖医生的老婆出车祸死了。女人就劝胖医生好好过日子,她有事没事就劝胖医生好好过日子。
  这天傍晚,女人又来到胖医生家,劝胖医生好好过日子。胖医生朝门外看了看,就关门,锁门。女人慌了,小声喊:“你想干什么?”
  胖医生过去搂女人,女人躲,可怎么能躲开……到底女人力气小,胖医生得了手……女人说:“既然这样了,咱们过吧!”
  胖医生听了,一激灵,盯着女人的眼睛,缓缓地说:“我怕你害死我。”然后紧追一句,“你为什么要害死小五子?”
 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,脸一阵青一阵白,不知道说什么好,瞪着胖医生。
  胖医生说:“你不承认?你哄得了别人,还能哄得了我?”
  女人低头,不说话。
  胖医生接着说:“这样一个病人,弄那事儿过多都要命,你还给他吃伟哥,还吃一板——两粒!你这不是要他的命?”
  女人喃喃地说:“我对他是好的,我对他是好的!”她呜呜地哭,“他要吃,就买给他吃了,他是‘得劲儿’死的,他是自杀。”
  “自杀,是你帮助他自杀的吧?”胖医生紧追着说,“他出问题了,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?反而跑到我家里喊我?哎,对了,你是不是先喊的他的兄嫂最后一个喊的我?是不是因此耽搁了时间?”
  女人不知道怎么回答,自顾自地说:“难啊!儿子每年得一两万的学费,还有生活费,你得叫他吃饭啊!一个女人,指望着两亩地,从哪里来钱啊,还得给他看病,难啊……我只是想给这个家,找个出路……”
  女人哭了,呜呜咽咽地哭,哭声越来越低,越来越低,释放出来的悲伤越来越重,像屋外的暮色,越来越重,越来越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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