钥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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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吴世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坐卧不安,度日如年,不知道哪一天劫难就降临到自己头上。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员陆续被纪委带走调查,一去不返,如今一个月过去了,只剩他还在正常地工作和生活。
  说正常,其实也不正常。同事避而远之,一向器重他的主任也冷淡了,原本属于他的职责,全调整给了别人。在工作时间内,他就是在办公室呆呆地坐着,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。
  没有谁刻意注意他,他却能明显感觉到时时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。这目光一天天深重下去,而他,也感觉到危险在一步步逼近,常常在睡梦中惊醒,手铐那银白色的光芒经常在眼前晃动着,冷汗如水。
  关键时候还得是老婆,她时常语重心长地劝慰他凡事想开,遇啥事儿面对啥事儿,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。这让他稍感安慰。
  自从包养了肖凡之后,他就有意识地逐渐减少和老婆同房的次数,常在老婆面前表露能力下降的窘态,老婆非但理解,还疼惜地给他选购了一大堆保健品。每当和肖凡巅峰之际,他就会在心底掠过一抹愧疚。他常常感慨,其实男人出轨并非多么快乐,肉体享受了,良心却遭受惩罚。
  随着风声日紧,他果断地和肖凡分了。当初一时冲动,偷偷按揭买了一处三十平米的“安乐窝”,现在他暗暗庆幸没有让肖凡知道这房子是自己的,否则很难收回。即便这样,他还是付了一万元的分手费。
  如今,吴世雄深知自己在劫难逃,但这处房子怎么办?当然交给老婆了。可是,这样给她,购房时间,房内的摆设,她一看就会明白一切了。他想变卖,把钱给她,这个办法会好些,至多是“私设小金库”而已。
  二十年感情,同甘共苦,她无法承受他的背叛。可是变卖也有问题,公布的联系人不能写自己,且不方便出面,那样会被有关部门注意的,自己无端多出的房产必会惹出麻烦。委托亲戚朋友吧,顾虑更多。
  被纪委控制的那几个人,不断传出被移送司法机关的消息,这让吴世雄越发恐慌,但心里最大最重的包袱还是这处房子,万不得已,不能让老婆看到自己的丑恶嘴脸。
  终于有一天,单位的纪检组长老周偷偷地告诉他,纪委一个小时后到单位来。他的心颤了颤,这一天终于来了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啊!但是一想到房子,原本灼热的内心,就更加焦虑担忧起来。这比他自身所面临的问题还要紧迫与重要,他的嗓子一下子就干哑了。
  事不宜迟,他火速回到家中,把房证和钥匙放在书桌上,留了一张字条:老婆,速藏好。还想写点什么,手机响了,不用看就知道,一定是老周找他,纪委的人员等他回去归案。
  他握着笔,一时间千言万语凝在笔尖中,却什么也写不出来,他不禁热泪滚滚。他又添了几个字:对不起!想了想,又把银行卡拿出来,把密码写在纸上,里面原有三万元,剩下两万元……这也是老婆不知道的。老婆平时是容不得他谋私的。
  他给老婆打了一个电话,告诉她一个小时内务必回家,他担心纪委会搜查住宅。老婆紧张而疑惑地追问,吴世雄没有解释就挂断了电话。手机再次响起,他接听,果然是老周。
  走进单位大门,同事们的目光里多了些怜恤,仿佛他就要走上刑场似的。而此刻的吴世雄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。
  人生本就如此,荣辱成败谁能预料?谁又能避免呢。只是自己的老婆,平日里省吃俭用,一辈子毫无保留地依赖自己,相信自己,关爱自己,将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呢!
  这个案子的涉案数额达到一百多万元,听同事们议论,能判个有期徒刑就不错了。也罢,自己在监狱里度过余生,就用不着再面对老婆了。
  他人生头一次被纪委人员询问,约四十分钟后让他签字按押。纪委人员说,走吧。他木木地立在那里,等着被带走,他似乎听到了监狱铁门的咣当声。直到老周拍拍他肩膀说,没你的事儿了,走吧!他才确信此案与己无关。
  吴世雄惊喜万分,激动地拽着老周想了解究竟,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,扫了一眼手表,时间正好一个小时。他急忙离开,他要赶在老婆的前面回到家中。
  下了楼,他一路小跑着打了一辆出租车,塞给司机一张百元纸币,急促地说,能多快就多快,违章罚款算我的。眼看着就到家了,前面出了一起事故,吴世雄恨不得长出翅膀,好在路面很快就通畅了。
  下了车,吴世雄狂奔上楼,正好和迎面下楼的老婆撞了个满怀。吴世雄头脑中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:完了!老婆看到了!
  你回来了?没事了?老婆颤抖着声音问,关切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。
  我回来了,没事了。他报喜似的望着老婆,忽而怯怯地问,你从家里才出来?
  老婆稍微停顿了一下,眼圈里一下子蓄满了亮闪闪的液体,但她定了定神,随即说道,哦,没有,我刚要进屋,就想起还没有买菜呢。没事就好。回家吧,我下楼买菜去。说完低头转身,并迅速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。
  望着老婆的背影,吴世雄长长舒了一口气。他迅速进屋察看,房证和银行卡还摆放在那里。谢天谢地!他一下子瘫在地上,但很快又爬起,急忙把房证和银行卡收起来。
  就差那么一点点,多悬啊!冷汗湿透了他背部的衣衫。可是很快他就发觉,有什么不对劲儿,什么呢?是那把钥匙不见了!他趴在桌子底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。
  这时门响,老婆买了一大堆蔬菜回来,她眼皮肿肿的,吴世雄问她怎么了,她说风大迷了眼睛。
  吴世雄这才想起憋了一泡尿,就到卫生间里解手,同时苦苦地思索着钥匙哪去了。是自己根本就没放在桌上,还是掉在哪里了呢?可是明明是放在桌上了呀!
  出来的时候,老婆正在厨房炒菜,吴世雄一眼就看见那把钥匙,放在桌子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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