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走看看

星期天，事先没有打招呼，书记便来到黄源乡。
　　乡长张山又惊又喜，惊的是书记如果晚来一会儿，张山便去了邻近的清水乡了。昨儿晚，清水乡的江乡长打电话约他去吃狗肉。至于说到喜，那是因为县里空缺了一个副县长的位置，张山在后备干部中排名第一，呼声极高。这节骨眼，书记突然造访，八成跟这事有关。
　　书记说：“难得周末你还在乡里，没要紧事，就陪我走走。”
　　张山说：“我能有什么要紧事，再要紧也没有陪书记调研要紧。”
　　书记说：“什么调研，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。”
　　说着，书记背着手朝外走。乡政府外便是一条条街，街两旁店铺林立，酒店歌厅夹杂其中，颇有现代气息。书记四下看着，走得不紧不慢。
　　书记虽然是县里的书记，可在这乡里，却没什么人认识。张山就不一样了，走在街上，时不时便会有人和他打招呼。
　　走到一家酒店的门口时，就从店里蹿出一个人来，“张乡长，今天这么清闲，中午过来喝两杯不？”
　　张山说：“我哪有那清闲的命，陪领导调研呢。”
　　这人便客气地说：“来领导了？我做东，中午请领导一起过来吃个便饭吧。”
　　张山说：“再说吧。”
　　张山在跟这人说话的过程中，书记仍在往前走，所以张山紧走几步追了上去。书记问：“这人谁呀？”
　　张山说：“是醉得意酒店的老板。”
　　又走了几步，遇到一个穿着时尚的半老徐娘，说话嗲声嗲气的，“哟，这不是张乡长吗？星期天的也不回家歇歇，你们当领导的真是太辛苦了。”
　　张山笑着回应说：“习惯了，反正我就是个劳碌命。”
　　这回，书记没有问女人是谁，而是看着女人身后的招牌说：“这女人是这家帝皇歌厅的老板娘吧？”
　　张山忙说：“是，书记观察得真是细致入微。”
　　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，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，嗓门老大直呼张山的名讳，“张山，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，走，到我的山庄去，钓鱼打牌随你。”
　　这回张山有些不高兴了，嗔道：“胡说什么，没看到我有客人哪。”
　　这人才注意到张山身边的书记，虽然不认识，可书记的派头让他感觉不一般，便哈着腰说：“哎哟，有客人哪，对不住，对不住。”
　　书记的脸上仍然坦然，可张山却有点紧张，解释说：“这人是个老板，粗人一个，开了个山庄，老是叫我去玩，我一直没答应他。”
　　书记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来，说：“看得出来，你这个乡长当得很有人缘啊。”
　　张山说：“那是书记您教育得好，基层干部就应该和群众打成一片。”
　　毕竟是条小街，不过十来分钟，便从街头走到了街尾。其间还有好些人跟张山打招呼，其中有烟酒店的老板、火锅店的老板娘等。
　　书记说：“既然街上看过了，就再去田间地头，感受一下黄源的田园风光。”
　　于是，张山又跟随书记，走上了一条田埂路。
　　是秋天了，地里的庄稼已经泛黄，呼吸着带泥土、稻香气息的空气，书记的心情自然很舒坦。
　　走了一会儿，看见大片稻田之间种了一垧甘蔗。书记有些口渴，便跟张山说：“看看有人不，买一根甘蔗吃。”
　　张山四下张望，没看见人，便径直下到地里去扳甘蔗。书记忙制止张山，“哎哎，你怎么随便扳人家的甘蔗呢。”
　　“叭”的一声，张山已然扳下一根甘蔗来。张山随意地说：“没事，这里的老百姓我都认识。”
　　张山刚说完，便从甘蔗地里走出一个男人来。男人对他们怒目而视，说道：“我说最近甘蔗怎么老是被偷呢，今天可算逮着了一个。”
　　张山惊了一下，但只一闪的工夫便镇定下来，说：“吃你一根甘蔗，讲那么难听干什么，给你钱就是了。”
　　男人冷冷地说：“嫌话难听，你就别干偷鸡摸狗的事啊！”
　　张山这回生气了，“谁偷了？我说过会给你钱的。”
　　男人又说：“我知道你有钱，有钱就可以偷呀！”
　　书记怕事情闹大，忙走过去，跟那男人说：“老乡，是我们不对，对不起了。”
　　男人冷眼瞧着书记，口气有些缓和下来，“看你慈眉善目的，不像是坏人，可就算想吃甘蔗，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个吧。”
　　书记说：“你说得对，我们知道错了，你大人有大量，我们付钱，算我们买，行不？”
　　男人说：“这还差不多，一根甘蔗也值不了几个钱，我给你面子，拿去吃吧。”
　　书记说：“那就谢谢了。”
　　张山仍生气，说：“谁要白吃你的甘蔗，等着，我给你钱。”
　　张山正想掏钱，却被书记拦住了。书记又叫住那男人，朝张山扬了扬下颌，问男人，“老乡，你不认识他？”
　　男人不屑地说：“这种人我才不稀罕认识。”
　　书记说：“他可是你们的乡长。”
　　听到这，男人打量了张山一眼，“哼，乡长，好大的官，我们平头百姓哪有福气认识他。”
　　出了这档子事，书记也没了心情，跟那男人打过招呼后，便一声不吭地往回走。
　　回到乡里，已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。张山壮着胆请书记去食堂用餐时，书记冷笑着说：“就让我到食堂吃饭啊？怎么不请我上醉得意呢？”
　　还没等张山反应过来，书记的车便发动了。
　　看着书记的车一溜烟驶出院子，张山心里空落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