捐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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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李国顺做了二十多年房地产公司的老板,开发了无数个楼盘和政府投资项目,赚得盆满钵溢。该吃的都吃过了,该穿的都穿过了,该玩的都玩过了。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应该去享受一下的了。
  这一天,他突发奇想,要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。
  他脱掉几千元一件的西服,换上一身褴褛的装扮,手里拽个化肥袋子,在大街上捡起了破烂。
  他的头发凌乱,发髻间还挂着几片干黄的叶片。他的脸被自己很脏的手抹了几把,显得灰暗而又邋遢。这个样子,不是特别亲近的人,是不会认出他的。
 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。
  因为要寻找垃圾桶,他就必须要从马路这边走到马路那边,再从马路那边走到马路这边。在穿越马路的时候,有的开车人朝着他大声叫骂,有的人朝他身上吐痰。
  他根本不去理会。
  他知道,他现在的身份不是李总,自己就是一个捡破烂儿的。这个社会别指望有人会对一个形象猥琐的人给予尊重。
  在走过几条街之后,肩上的化肥袋子就有些重量了。不知不觉,他已经沉迷于捡破烂儿的角色了。
  见到碎纸片烂塑料和饮料瓶子,他从不放过。好几次,他遭到另外一些捡破烂儿人的愤怒驱赶。他侵犯了人家的地盘,必须立刻离开。
  临近中午的时候,他肩上的化肥袋子将要满了。他感到了饥饿。他找到了一家收破烂儿的,卖了13元钱。他知道,这里的老板黑了他的钱,一袋子的废品至少应该值20多元钱。
  他怀揣13块钱,想去买桶饮料。这时候,他听到一阵喧嚣。在一个商场的门前,搭着一个舞台。舞台上方写着:“为失学儿童献出一份爱心”。
  主席台中央坐着一排领导,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对着话筒做宣传:“捐出你的零花钱,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。你的一份爱心,会让这个冬季不再寒冷……”主席台前面,几个面色呆滞,明显营养不良的孩子站成一排,时不时地向大家弯腰鞠躬。
  他提溜着空化肥袋子走了过去,他说,他刚卖了废品,挣了13块钱,他捐了。
  台上的领导马上换了口气,领导的话透过扩音器放大出来,有一种激励人心的效果。领导说:“朋友们,朋友们,就在刚才,一个捡破烂儿的,把自己刚刚卖破烂儿挣到的13元钱,捐了出来。这是一种什么境界?也许他身上的衣服是脏的,但他的心灵是纯洁的,洁净无比……”
 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对准了他,他的身上微微发热。
  不知道台下的人有没有受到鼓舞,反正,他心动了。他还从没有体会到一个卑微的人,也能受到如此尊重。他在众人的目光里,走近领导。他说,我想再捐10万。
  领导把话筒拿离嘴边,一时语塞。领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不再理会他。少顷,领导对着话筒说:“对不起,刚才出点小差错,下面继续。捐出你的零花钱,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……”
  我捐100万!他生气了,他认为领导不应该对一个做出善举的人如此怠慢。
  领导对自己的讲话被打断似乎很在意,他以平静的口气喊来了保安。他说,上来把这位先生请走。
  两个身材彪悍的保安上来,几乎是拖着把他拉了下来。他努力挣脱,但无济于事。
  他说,我要捐款,我捐100万。没有谁理会他,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,在两个保安的手里拼命挣扎。
  许多给过他尊崇眼光的人也开始对他不屑起来,原来是个不正常的人啊。人们的目光纷纷从他身上抽离开,他们继续被领导的话语感动着,同时为孩子们的遭遇流出了同情的泪。
  李国顺从保安的手中挣扎出来,走到角落里偷偷打了一个电话。不一会儿,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了。
  一辆豪车鸣着笛穿过人群,停在主席台前。从车上下来三男一女,手里提着四个保险箱。
  只见他们拨开人群,走上舞台,把四个保险箱齐齐放下。
  其中一人径直走下来,从角落里找到他,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上舞台。
  他看了看整齐排列的四只保险箱,头也不抬,顺手一个个打开。一箱箱崭新的钱币立刻展现在大家面前。
  人群一阵骚动,舞台上端坐的人也都站了起来。
  他对领导说,点一下吧,100万。说完,拿着他的空化肥袋子扬长而去。
 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,整个台上台下变得鸦雀无声。待他走出很远,掌声喝彩声轰然响起。
  台上的领导目瞪口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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