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父亲的救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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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和往常一样,刚到下午四点半,男人就准时出摊了。走到路口,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推车停稳,然后熟练地打开煤炉的封口,架上平底锅,摆出新鲜的鱿鱼、肉串、烤肠和调料盒——再过十分钟,前面的中学就放学了,这里,是学生们回家的必经之路。
  男人正忙着,一个瘦子骑着辆三轮车过来了。车厢里,堆满了五颜六色、包装拙劣的盗版书。瘦子也看上了这个位置绝佳的摊位,主动递上一支烟,讪笑道:“大哥,借个光,挨你旁边摆行不?”
  “好说。”男人爽朗地笑,“哟,卖书呢,文化人啊!”
  “哪里,”瘦子说,“混口饭吃而已。”
  正说着,下课铃响了。很快,成群结队的学生便拥出了校门。
  男人立即忙碌了起来,摊位前围满了饥肠辘辘的学生,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烤鱿鱼味。瘦子也卖力地吆喝着:“瞧一瞧,看一看,校园青春小说,最新作文大全啦!”
  但瘦子的生意明显不如男人。也难怪,这年头,还有几个学生爱看书啊,一有空全跑到网吧和游戏厅去了。
  半小时后,学生渐渐少了。男人封好煤炉,准备收摊。这时,又走过来两个男生,十三四岁的样子,人手一个游戏机,正玩得津津有味。
  瘦子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,忙凑了上去:“同学,买书不?”
  “不要不要!”两个男生玩得正在兴头上,连头也不抬。
  “同学,看看再走嘛!”瘦子的眼珠一转,“嗖”地从书堆底部抽出一本画册,在两个男生的眼皮下晃了晃,压低声音说,“绝对精彩,不看后悔哦。”
  这一招还真管用,两个男生愣了愣,遂收起了游戏机,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。看着看着,两张稚嫩的脸庞便火辣辣地羞红了。瘦子阴谋得逞地笑:“怎么样,没骗你们吧!”
  一旁收拾烧烤摊的男人好奇地踮起脚尖,偷偷瞄了一眼。只一眼,就全明白了。色彩斑斓的画册上,全是一些让人不堪入目的男女裸体图片。
  该死的,他们还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啊!一股怒火从男人的心底升起,他不由握紧了拳头。
  “多、多少钱?”高个子男生显然心动了,小心翼翼地询问起了价格。
  “四十。”瘦子伸出两根指头。
  “有点贵。”矮个子男生小声说。
  “不贵,同学。”瘦子接过书,“哗哗”地抖了起来,“你们看这纸张,全彩的,不仅清晰,而且还这么厚,很划算的。我在别处都卖五十,看你们是学生,所以打了八折呢。”
  两个男生相互看了眼,一股莫名的兴奋在心底蠢蠢欲动,不约而同地伸手掏钱。
  “慢着,这书我要了!”忽然,男人快步走上前,一把夺过画册。
  瘦子吃了一惊:“大哥,您……”
  “兄弟,有这么好看的书也不知道给大哥介绍下,你这人也忒不够意思了!”男人佯装生气地说道,“快,车上还有没?我全要了。”
  瘦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:“哈哈……没想到大哥还有这个爱好。好,我给你找找。”说完,俯下身翻寻起来。
  四本书,160块,相当于男人辛辛苦苦卖两天鱿鱼的收入。男人没有一丝犹豫,爽快地付了钱。“多谢大哥!”瘦子收好钱,心满意足地离去了。
  “孩子,别玩了,快回家吧。”男人看着两个男生,温和地说,“爸妈正在家里等你们回去吃饭呢!”
  “狗拿耗子,多管闲事!”高个子男生愤怒地翻了男人一眼,悻悻地走了。
  直至两个男生走出很远了,男人的眼神还没有收回。望着他们稚嫩的背影,渐渐地,男人的眼睛湿润了,儿子那熟悉亲切的面孔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。男人想: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疏于管教,儿子就不会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,也就不会轻易地被坏人引诱去犯罪,那么,他现在或许正和那俩孩子一样,继续在校园里健康快乐地读书成长吧!
  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,顺手把四本书扔进了火炉里。熊熊烈火中,鱿鱼片“刺刺”地响着,就像一个嗷嗷待哺、等待救赎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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