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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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我爷爷三十二岁,尚无婚配。
  我爷爷个大,身板挺直,面相善良,只是穷。家里兄弟多,吃穿不济,穷得叮当响。
  我爷爷的爸爸,也就是我的祖爷爷,曾经劝过我爷爷,上东北,或者下西北。
  我爷爷不干,我爷爷仰着头跺着脚,对天发誓,死也要死在淮北平原。
  我爷爷传承了祖爷爷的衣钵,可是,祖爷爷跟我爷爷对生活的态度和自信差远了。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,祖爷爷通过上吊这种古老的方式,解脱了与苦难世界的纠葛。
  我爷爷百无聊赖,面对少得可怜的几亩薄地,整天游手好闲。
  后来有一件事,差一点改变了我爷爷的命运。
  我爷爷的姐姐,想尽办法,千方百计地托一个好媒人,给我爷爷物色一个冤家。
  冤家三十岁,比我爷爷小两岁。与我爷爷不同的是,冤家已有十年的婚史。
  这也没有什么,关键冤家不是一般的冤家。冤家漂亮,有沉鱼落雁之美。
  冤家二十岁就嫁到孙家,孙家是大户人家,官居五品。冤家虽为妾室,但不失风光。
  可惜的是,冤家嫁入豪门后,随着世事的变迁,孙家日渐没落。官人连遭陷害,得了肺痨,死于英年。
  冤家本身就是妾小,且出身贫贱,官人没落之后,便回到娘家,整日以泪洗面。
  有心人暗中撮合,媒人便将冤家介绍给我爷爷。
  我爷爷满心欢喜,将一脸的喜色,藏于宽阔的胸怀。
  我爷爷东借西凑,经过一番刻意打扮,穿着整齐,欢天喜地地去见冤家。
  冤家用了一个时辰的光景,哭哭啼啼,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。
  以泪洗面的冤家,让我爷爷心醉沉迷。我爷爷从没见过如此美艳的女人,更没见过如此痴情的女人。我爷爷的心里,如同装进一百只小兔子似的狂跳不已。
  媒人早将双方的情况,暗中做了分析比较,跑前跑后,胸有成竹。看来,这喜酒,喝定了。
  冤家擦干泪,齿白唇红。
  冤家说:“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,我就从了。”
  我爷爷心跳加速,一脸晕色。心想,只要你从了,答应你一万件事都行。
  冤家说:“把知府白一品打残了。”
  我爷爷立即蒙了。白一品是谁他不知道,可是知府这个官有多大他心里却清楚。
  我爷爷斗胆问一句:“为什么要打残白一品?”
  冤家告诉他,是白一品害了她家官人。官人曾与白一品同朝为官,可是白一品不是人!
  我爷爷没头没脑地答应了下来。
  我爷爷找到了我二爷爷。
  我二爷爷说:“你是不是疯了?白一品是谁?白一品是你可以打残的吗?”
  我爷爷不明白。白一品不是人?是人还有不能够打残的?
  我二爷爷不愿意帮忙,我爷爷从此与他反目成仇。
  我爷爷沿着古运河,上杭州下苏州,在苏州的一家武馆住了下来。
  我爷爷渐渐发现,这家声势浩大的武馆,虽然学徒众多,但能为馆主赴汤蹈火者寥寥无几。
  我爷爷打杂,什么脏活累活,我爷爷都不在乎。
  馆主捻着下巴的一绺白须,喜上眉梢。有一天,他问我爷爷,想留下来?
  我爷爷双膝一跪,说出了原委。
  馆主说:“好了,这点小事交给本馆了。”
  我爷爷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,一路风餐露宿,匆匆忙忙连夜赶回家去见冤家。
  冤家说:“你打错人了。我说的是百一品,你做的却是白一品,一字之差,你真窝囊!”
  冤家还说:“我让你打残百一品,你却打残白一品,这样你不是完全暴露了吗?你真愚蠢!”
  我爷爷自知罪孽深重,在劫难逃,当夜就逃往东北。
  我爷爷就像空气一样,从淮北平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媒人自知理亏,埋怨冤家。你不愿意就算了,为什么要害人家!
  冤家倒十分委屈,哭哭啼啼地说:“是谁害了他?他也不去问问我说的是真是假?他算什么男人!”
  我爷爷去了东北,先当土匪,后走上抗战的道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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