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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过大年初九，桔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背包，想早点出门。柚却不想再到义乌，夫妻俩在那儿打工三年，家里新修了房，也有少许积蓄。柚想，该生孩子了，谁不想早当父亲呢？可桔不愿，死活不同意，大年三十，两个人背靠背迎来新年。
桔才二十四岁，高中文化，到了厂，不出三个月，便成了老板的秘书。
柚老实，虎背熊腰，但很木讷，说话也结结巴巴，好在他会车工。赶上下半年旺季每月能挣千把块，上半年淡季也有六七百。两口子住在集体宿舍，这是柚的老板提供的免费住所，很不方便。桔说了多次，租间小屋，可柚不愿，他说打工的讲究不了那么多，挣个钱不容易。桔心里就有了块疙瘩，老是化不散。
每次，柚想和桔亲热，桔都很难为情。同室还有六张床，尽管也是罩子一拉，该做啥做啥，可桔总是放不开，每次都不能尽兴，慢慢地这事就稀下来，柚再想，也得看桔的脸色。因此春节回家，柚就不想再出门了，他想在附近镇上城头找点活干，种好田，小日子也能过好。
桔和柚就这么耗着，一个要去，一个不去，过了正月十五，桔自己乘船东下，一个人走了。柚的父母说，还是一起去吧，听说外头野得很，她那么年轻，男人不在身边，要做二奶当鸡婆可咋好？这一说，柚不敢再拖延，赶紧也去了义乌，一问，桔已经不在原来的厂上班。柚在义乌找遍了犄角旮旯，连人影都不见。这下，他慌了，脸上的胡子一夜长了寸把长。
身上的钱日见减少，柚只好进工厂打工，心，却挂在桔身上。
柚是很爱桔的。
小时候两人是同学，不过柚老是不及格，桔却一直优秀。那时的桔是山，是云雾中的山，要仰望，高傲得像公主，尽管他们同桌，可桔从不俯视柚。直到初三某天放学，桔和柚走在回家的山路上，突然从路旁的树林蹿出几个人调戏桔，小小的柚竟挥拳保护。结果，柚被打得头破血流。
那以后，桔和柚就成了长江边上农村里常见的柑子树，贴着生，挨着长。桔念高中，柚开始务农。桔高中毕业，柚长成了结结实实的男人。在一片柑子林，桔和柚相拥相依。桔和柚结婚了，那些日子妙不可言。这是柚无法从骨子里剔除的。
柚打一阵工，赚些路费，便继续寻觅。
从浙江到福建到广东，再到海南，一年过去了，柚还是没有得到桔的半点音讯。人们常说：人过留影，雁过留声。柚不相信桔会上天入地。那段时间，柚的心非常虚，担心桔不在人世了，他很留意报纸、电视、广播……任何地方出现的寻人、认尸等信息，他都会心慌。
春去春归，花谢花开，一年、两年，无论是城市，还是老家，没有桔的一点消息。柚不再是那棵葱绿的树，花不再繁，叶不再茂，更没有硕果枝头了。这时的柚像被虫蛀了的柑子树，日渐憔悴。
那天，游走在海边的一个小镇上的柚，竟然遇见桔。
“柚，我对不起你，你就当我死了！”
“不，桔，无论怎样，我都不会放弃你。”
桔一身的金色，依然靓丽，雕塑般伫在那儿动弹不了。海浪汹涌，无情地拍打着礁石。
桔孤身出门后，便进了一家电子元件厂。桔身材丰满，长相甜美，在老板心中，比电刺更让他麻醉神驰。
从小恩小惠开始，不到三个月，桔就被攻克了。在人均年收入不到六千元的红土地走出的桔面前，女人的尊严抵挡不住那些诱惑。
老板有家室，时间久了，开始虐待桔。桔偷偷跑了。
现在，她又找了个靠山，任务是生儿子，桔指指微微隆起的肚皮。南方的六月，柚的心比冰还凉。
“打掉吧，我们一起回到老家。”
但桔再也不想回到那山旮旯，落后，贫穷，一天到晚割牛草，干农活。柚望着桔：这是他心中那个纯洁的桔吗？他慢慢地将桔轻轻抱起，走向柔软的沙滩……
柚和桔终于回到故乡，两座新坟上，种着一株柚树，一株桔树。柚和桔，还是天天在一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