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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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5年

那些年单位里没有保安,看大门的是俩老头,一姓禄,吝啬小气,被人占一毛钱便宜便会坐立不安愤恨难平;一姓李,鲁莽粗糙,家贫如洗偏又嗜酒如命。
  两人是倒班制,十二小时一换班,便都在家捎菜捎粮自己做饭,门岗有煤火,公家的煤随便烧,没人计较。不得不说,这样一来,生活水准立刻就会分出个高低。老禄头每顿饭都荤腥油大,做饭时从大门口走过的人都会使劲儿吸溜鼻子,夸上一声香!老李头家里条件差,每次都是萝卜青菜,甚至有时候连萝卜青菜也混不上,一小撮腌得齁咸的咸菜便能对付一顿。老李头喜欢喝酒,自然不是好酒,连瓶装酒也混不上,而是自己拿个塑料壶去商店灌点散酒,辛辣呛鼻,每次他一拧开壶盖,那辛辣的味道能冲到大门外,不用说,肯定是酒精兑的水。
  菜无好菜,酒无好酒,但兴致不减,每一次他都能喝得五迷三道,这个人,不喝酒的时候还算理智,但只要一喝酒就粗放起来了,忘记了老禄头的吝啬寡酸,去翻他橱柜里的好菜拿来大吃大喝起来,敢情他也知道好菜就是好吃,却忘了人家发现时那厌恶的嘴脸。
  没错,老禄头对他是嫌恶的,一是自家生活条件上等,有优越感,再者老李头总是偷吃他的菜,一次两次还行,次数多了,自然无法忍受。开始他倒是也婉转地用言语敲打过几次,但不奏效,老李头是个粗人,凡事你不挑明了说,他便懒得多思多想,况且,他觉得两人共事,吃你点菜,不算大事,吃吃喝喝的事,能是大事吗?
  遇上这样一个榆木疙瘩,可把老禄头恨坏了,却又不能翻脸,都是几十岁的人了,为口菜翻脸多不好看,于是他借口说屋子里有老鼠,一把锁锁了自己的小柜子。按说人家都这样了,老李头该醒醒了吧?但是不,老李头依然死不悔改地惦记着老禄头柜子里的那点吃食。他琢磨了很久,竟然被他琢磨到了一个好办法,他用改锥将那柜上的螺丝拧掉,偷拿点儿再拧上,老禄头这个气呀,硬是好几天吃不进饭,为啥?肚子气得发胀。
  老禄头也开始琢磨,小柜子不能用了,弃之!他把菜装在塑料袋里系在床腿上,而且是靠墙那边的床腿,虽说每次放进去都很艰难,要把床拽出来一尺多,再趴床上把菜系好,最后还要把床恢复原位。可接下来好几天,老禄头的菜都平安无事。
  老禄头这个得意呀,嘿,你个偷吃鬼,我让你吃!
  这下可把老李头馋坏了,不是有那么句话嘛,由奢入俭难,隔三岔五地吃惯了荤腥,一下子被断了瘾,这滋味,多难受?可他又找不到人家的菜,也觍着脸问过,老禄头说天气热了,捎来的菜不敢多,多了怕馊!
  还没容老李头想出破敌大招,两人就一起被单位辞退了,门岗换了年轻的保安,两人卷了铺盖各自回家。
  没了“对手”的老李头就算吃上荤腥也食不知味了,隔了一段时间,老李头突然决定骑着破自行车去老禄头家。
  到了才知道老禄头病了,癌,晚期,医院都不收治了,只能躺在家里等死。老李头的心像是被粗盐腌过的咸菜一般,齁苦得难受,老泪纵横了一脸。
  老禄头让老伴做了一桌子的好菜,儿子扶着他坐在桌前,菜是好菜,酒是好酒,但老李头硬是喝不进也吃不下。倒是老禄头豁达起来,说了很多两人共事时候的糗事,两人哭了笑,笑了哭,嗜酒如命的老李头破天荒地没有喝醉。
  过了一个多月,老禄头走了,老李头戒了酒。只是每逢老禄头的祭日,他都会买上一瓶好酒,拎上俩菜去那坟头坐会儿,跟老禄头絮絮叨叨地扯会儿闲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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