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枪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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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小说月刊2014年

他没有枪,也没有手榴弹,他的手上,只有两块石头,左手一块,右手一块。他想枪,想了半年,可他还是没有枪。枪,实在太少太少。
  他的父亲有枪。父亲就在他的旁边,父亲手里紧握着枪,瞄准,射击,砰,子弹从枪管里飞出去,飞进敌军的阵营。他看到,敌人倒下一个又一个,倒下一排又一排。
  父亲是神枪手,父亲一枪消灭一个敌人。他的战友,都是神枪手,都是一枪消灭一个敌人。他们的枪少,子弹也少,不能浪费任何一颗子弹。
  他想,他也要当神枪手,像父亲一样,像战友一样,一枪一个敌人,不浪费一颗子弹。他将右手的石头当手榴弹扔出去,他的前方溅起一阵尘土。他有些兴奋,又将左手的石头当手榴弹扔出去,又在前方溅起一阵尘土。他想那要是真的手榴弹就好了,至少能炸死好几个敌人。
  他扔石头,吸引了敌人的火力,子弹向他飞了过来。子弹从他的头顶呼啸着飞过去,有颗子弹穿过他的发梢,掉下几根头发,他的头皮一阵发麻,好险!他不能死,他还没有枪,没有杀死过敌人!
  父亲骂他一句,兔崽子,你找死啊!父亲很生气。父亲瞪了他一眼。 这时,一颗子弹飞过来,钻进父亲的额头,父亲的额头顿时冒出鲜血。父亲瞪大了眼睛,说不出一句话。
  他抱住父亲,哭了,他说,爸,爸,对不起,对不起!他扶父亲躺下,他取父亲手里的枪。父亲将枪握得很紧很紧,他说,爸,我要枪!我要枪!父亲的手终于松开了,他得到了枪。他终于得到了枪。可是,他兴奋不起来。因为,父亲死了。
  他举起枪,突然呆住了,他没有用过。他不敢轻易开枪,他怕浪费了子弹。一颗子弹,就是一个敌人的命。他握着枪,哭起来。可是,没有人理他,所有的人都在战斗,所有的人都不敢松懈。
  他就一个人在那里握着枪,哭,哭,哭。终于,战斗结束了,敌人丢下一具具尸体撤退。尽管他们胜利了,可是因为这场仗,他们失去了很多战友,而他,还失去了父亲。
  因为失去了很多战友,就空出了很多枪,没有枪的人,都有了枪。可是,他们的子弹都被搜走,营长说他们不会用枪,会浪费子弹,子弹太珍贵了。等他们会用枪了,再发子弹给他们。
  他和战友们一起训练,握枪,瞄准,射击,砰,他想象着子弹飞出去,飞进敌人的身体,敌人倒下。他笑了。他又瞄准,又射击,砰,子弹又飞出去,又倒下一个敌人。他把自己想象成神枪手,弹无虚发。
  每天,他都刻苦训练。晚上,他做梦,梦里,他有了子弹,他上了战场,他弹无虚发,他干掉一个又一个敌人,他成为全营有名的神枪手,他获得了营长的奖励,营长问他想要什么,他说他要子弹,很多很多子弹。
  营长说好,营长就命人给了他一箱子弹。他笑了,他醒了。醒来,他没有一颗子弹,他的手里,只有枪,空枪。他轻轻地说,我要子弹!我要子弹!没有子弹,枪就不是枪,只是一根棍子。
  又打仗了,他又上了战场,他想他终于可以得到子弹杀敌人了。他是得到了子弹,可是,只有一颗,营长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,那是保护自己的。他知道,那是留给自己的子弹,宁可死,也绝不能落在敌人手里,绝不能投降。
  战壕里,战友们的枪声砰砰砰响成一片,他看到敌人倒下一个又一个,倒下一排又一排。可是,疯狂的敌人,数量倍于他们的敌人,还是一排接一排地冲过来,似乎要将他们吃掉不可。
  他急啊,握枪,瞄准,射击,砰,子弹当然没有飞出去,他没有扣动扳机。只有一颗子弹,他不能轻易地用掉,杀一个敌人,太容易了。可是,要杀掉这满山遍野的敌人,难啊!
  他瞄准,射击,砰。敌人倒下一个又一个,倒下一排又一排。那是战友们的战绩。只能拿一个个敌人来训练,他觉得,这战场上的训练比平日更有效果,他真的很想扣动扳机,让那颗子弹飞出去,检验一下训练效果。可是,他只有一颗子弹,不能轻易地用掉。
  他又一次瞄准,他看到了敌人的首长,敌人的首长很高很胖,他的手里高举着刀,刀一次又一次挥动。每挥动一次,他就发现头顶的子弹密集一些。
  他想他得干掉这个首长。只要将首长干掉,敌人就会撤退,他们就会胜利。于是,他瞄准,射击,砰,子弹飞了出去,飞得好直好直,飞得好快好快,飞呀飞,一直飞进了敌人首长的额头。
  敌人的首长一抖,然后倒了下去。首长身边的人慌了,敌人全都慌了,战友的冲锋号响起来了,战友们跃出战壕,向前冲,向前冲,敌人溃不成军,丢盔弃甲。
  他们大获全胜,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。营长微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,干得好!他射击的时候,在他旁边的营长看到了一切。营长递给他一包子弹,微笑着说,都给你,拿着!他接过那包子弹,笑了,他终于有很多子弹了。
  他将子弹一颗颗装进枪膛,然后他紧紧地握住枪,他说,爸,我成神枪手了!我有枪,有子弹,我能够杀敌人了……说着,他泪流满面。
  其实,他不希望有战争,不希望有枪和子弹,他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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