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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一所二流大学毕业后，去了沿海一家三流企业，职位是招聘专员。
公司从事汽车喇叭的生产，别看一个喇叭碗口大，可细细算起来，得有一百来个零部件，所以，组装是件很费功夫的事。
年后，市里组织了一场大型的综合招聘会，公司要招两个办公室文职人员和十个装配工，就去设了展位。
按照原来的计划，本来是部长带我去现场招聘的，但临时来了通知，部长要外出开会，招聘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。
出差前一天，部长把我叫到办公室，叮嘱我说，办公室人员要本科生，你负责一面，觉得合适，我回来了再二面，别招名牌大学的，我们这庙小，装不下大佛；那十个装配工，中专以上文凭就行，手脚麻利的，第二天就可以带去厂里上工。
说到这里，部长顿了顿，最后对我讲，两个岗位的待遇都是3000一月，包食宿。
我听了一愣，心里有些打鼓，怕这样的待遇招不到大学生。
招聘会开始的那天，我记得第一个来我这儿面试的是一个女学生。
她怯怯地把简历递给我，我抬头一看，一个长相标致的女生，一身职业装，但成熟的衣着里裹着一张仍显稚嫩的脸。
我又看了看她的简历，是一所211大学的毕业生，就说，别开玩笑了，你们这样的高材生，是不会来我们这种小企业的。
她听完有些急，一脸严肃地跟我说，我去年9月就开始找工作，到现在还没定，今天是真心实意来应聘的，不开玩笑。
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期待，不像闹着玩的，就让她坐下，做个自我介绍，聊聊对办公室工作的认识。她一一作答，有条有理，虽说不算很出众，但基本的素质是具备的。
我能进二面吗？
跟我谈完，她迫切地问道。
我说，问题应该不大，回去等消息吧。
她很有礼貌地站起来，跟我握了手，转身离开了。
过了半晌，她突然又跑回我的展位，有些愧意地问我，不知道多久会有二面的消息？
我回答说，一个星期左右。
她又跟我道谢，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刚刚坐过的椅子，推到桌子下。
她真的走了，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了我自己。她对我的恭敬，对待遇的绝口不提，以及把椅子推到桌下的举动，一定是反复练习过的。就像当初找工作的我，为了寻一个归宿，愿意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。
我决定让她参加公司的二面，但部长会不会因此责怪我不按他的意思行事，会不会直接把她排除在二面之外，她的高学历会不会成为阻碍，没人知道答案。
我沉浸在无限的遐思中，突然，对面传来一个声音，你们厂在哪里？
我回过神来，知道又有面试的人来了，就说，先把你的简历给我看看。
我抬起头，对面是一个中年妇女，嗑着瓜子，半个屁股倚在桌子上。
简历？我们找事做，从来不用什么简历。中年妇女说。
我马上明白过来她是来应聘组装的农民工，不需要简历，就连忙招呼她坐下。
你们厂在哪儿？她又问了一遍。
在四环边上。我说。
怎么那么远，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。
吃住包不包？
包。
她听后没有什么表示，对我讲，小伙子，我也不跟你啰嗦，你跟我说说你们一个月给多少钱来着。
我说，3000块钱，还包你食宿。
3000块钱？
她听完，有些不可思议地伸出三个指头。
我怔怔地看着她，突然，她站起来，愤愤地离开了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。
我愣神了，心想，大学生也才3000块钱，还给你包食宿，不来，说不定你过两天得后悔。
我正想着，片刻，那中年妇女竟真从人群中又挤了回来。
我有些洋洋自得。
她走到我的桌旁，突然举起双手，在桌面上狠狠地一捶，对我怒目而视。
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？3000块钱你想请一个农民工？别开玩笑了，3000块钱，你只能去请一个大学生！
说完，她又对着桌子使劲捶了一捶，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，再也没有回来。
